好彩你讀左幾錢書


在灣仔某茶餐廳吃早餐。

收銀大姐嚷:「亞乜水,送外賣呀﹗」

「亞乜水」是一個年青男孩,連忙走過來。

收銀大姐:「送去乜乜藥房。」

年青男孩一臉問號。

收銀大姐:「維景隔離呀﹗皇悅對面呀﹗你出門口轉右行好快就見到呀﹗」

年青男孩仍然是一臉問號的樣子,拿住兩袋外賣,就出去了。

收銀大姐與其他資深侍應就繼續講:

「真係見過蠢人,未見過咁蠢﹗」

「佢蠢到咁,我遲早俾佢激死﹗」

「都唔知點解會咁蠢﹗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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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這年青男孩有多蠢,是否與我一樣蠢;我只是想到母親在世時,看著我做家務時,經常沒好氣地說:「好在你讀左幾錢書,唔係你聽做乞兒。」

太太也把這句話發揚光大:「如果你真係菲傭,我就即刻炒左你。」

真的,在落手落腳的手作仔上,我慢熱又低B,無技巧又不專心,如果要靠這些「能力」來維生,死梗。

非常僥倖地,上到香港黃金歲月的學位尾班車,我才不用做那個年青男孩的中年悲哀版。

真的是僥倖。僥倖到,現在有時回想起來,仍然會一額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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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小就喜歡讀書,閱讀幾乎是我唯一的興趣。也因此,我沒有其他特別的專長與技能。現在看回去,我本身有一些特質,令我可以在某些地方做得不錯,如隨機應變的能力(不包括技術上的問題),很高的情商等等。但是這些能力要在某些地方才可以發揮,不是一種可以在見工時拿出來讓別人肯定的能力。


因此,讀得成書,進入一個需要這些能力的工作中,就成了我不用做乞衣的唯一可能。但是,我只是喜歡閱讀,我與一般讀書讀得好的人,有一個關鍵的分別:我的英文爛得要命。

我還記得高考放榜那天,回到學校的圖書館門口,一位老師剛從圖書館出來,一看到我,就說:「你的成績…..真的……有點古怪。」大佬,此時此刻,你見到一個等候放榜的年青人,要麼爽爽快快說「你已經死了」,不然就講恭喜,現在講這種玄幻的對白,你自己可能覺得很有型,我呢,連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
雖然,他說得對,確實很古怪。

我高考的成績單上,沒有C和D,沒有那些中間的等級。有的是A、B、E、F和U。和中文有關的科目,是A和B,和英文有關的科目,是E、F和U。Use of English,我考來一個救命的E,但是看分卷級別,Composition,U;Cursory Reading,B,其他三卷,E,結果很僥倖很僥倖地,讓我拿來一個E,入讀學位的最低標準。我還記得自己在試場中,作文作到一半,已經覺得:「自己究竟寫緊什麼呢?」至於cursory reading,今天已經再沒有這份卷了,這份卷的中文名,好聽叫做「速讀」,實情是「馬馬虎虎地看」。要知道,馬馬虎虎地看,靠估無辛苦,本來就是我的強項,和語文無關的。

那一年,是「馬馬虎虎地看」這卷的最後一年;翌年,UE要考的,還多了我一定死直的聆聽。

還告訴你一個秘密:我一世人英文科考試,只合格過兩次而已。哪兩次?你想想吧。

你話,是否僥倖到一額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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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是今時今日,取得以上的成績,入大學應該無問題;可在我的年代,對不起,一來只有兩所大學,而兩所大學的入學資格之高,我那個古怪的成績,只可淪為談資,入大學,門都沒有。

但是,又是另一個僥倖:就在這一年,浸會的中文系,有學位課程了。於是,一個鄉下仔,糊裡糊塗地,就跑到九龍塘上學了。我還記得到浸會面試那天,浸會主樓正在大裝修,走在棚架與帆布之間,我在想:這爛地方,就是大專院校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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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時候,有書便讀,有學便升,沒有想過什麼,什麼都好似是順理成章的。今天,看著那位外賣年輕人,我有種難以言喻的戰慄感。

只有感恩吧。

留言

zhi說…
看完你的故事,不期然想起 - 也許這和老師把班長的工作交給頑劣的學生...
因為"沒想過"...所以戰戰兢兢,珍而重之...
也因為"別無所長",所以專注...

珍惜和專注,差不出個樣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