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地不仁?

 

      
正在讀《九品脫》(Nine Pints),一本有關血液的九個專題文章。當中談到南非的愛滋病,時任總統姆貝基(Thabo Mbeki)不認同主流的愛滋病病理,雖然他既不是醫生也不是病理學家,但他是有權力的人。因此,他在任時,政府不採用當時主流的醫療方法,另闢蹊徑的惡果,估算有三十萬南非患者早死。

        三十萬人。

        患者可能是不幸也可能是自招,但當你活在有治療方法卻不用的社會裡,患者可能根本不知道,自己其實可以得救:可以壓抑病毒數目到近乎沒有,可以正常生活,可以戀愛可以結婚可以離婚可以出國可以入閣可以……

        因為一個有權力的人,不知怎地,不相信科學,一切都不可以了。

        另一個故事是血友病患者。不少患者都是缺乏一種凝血因子,所以受到流血之苦,原來最苦不是流血不止而死,而是不斷內出血,令關節出問題。後來,科學家發明了由人血中萃取血漿出來,就能夠凝血。但是,不同於輸血的血液,這種製劑要很多人的血才可以製成一劑。由於要很多人的血共冶一爐,只有其中一個人的血有病毒,血友病者就倒大楣了。

        結果,在上世紀八十年代,全球不斷發現血友病患者患上愛滋病和C型肝炎,後來追查下去,才發現是血惹的禍,然後追究,很多國家要行業賠償改善。有伸張正義的一面,但也有:

(1)  發現把血加熱就可以解決問題,但成本增加,行業不想做。現在不能不做了,但手上還有一大堆無法加熱的「商品」,如何做?運來亞洲,包括香港,結果又有一批血友病患者倒楣。

(2)  英國是其中最惡劣的國家,政府始終不肯道歉,也不願意徹查到底,政府特別是衛生部要負什麼責任。那些不幸患病的人,追究到2016年,還得不到答案,相關人士有權在手,雖然不能夠要追究者閉嘴,但可以拖。「因為只要拖得夠久(有些政府真的就這樣跟你耗),人就都死光了,當然也就沒人抱怨了。」(193)其中一個倖存者這樣評價英國:「我這輩子都洗不掉身上的羞恥,竟然出生在放任這種罪行一犯再犯的國家。」

不是一個人決定你生死,而是在沒有人關心你生死下,如果你不幸踏進這個制度的陷阱,最苦,可能是到最後,也找不到要負責的人。

  最後是烏克蘭布查鎮(Bucha)被綁上手倒地的死屍。他原本生活在自己的城鎮,他可能是好人,也可能是不太好的人;他可能健康,也可能有點毛病;他可能開心,也可能憂鬱。無論他是什麼人,他也不應在自己市鎮的大街上,被人綁住手,毫無原因地,死去。

只因為,在非常遙遠的那方,有一個人,因為某些理由。

面對大時代,人是非常容易有強烈的無力感。身為一個平凡的人,沒有權力更不制度本身,不可能改變抗拒乃至逃避大變動。我只能說,本來就是無力,只是尋常時沒有感覺到,而在大變動中,醒察自己的無力,其實未必是壞事。無力感提醒我們要善待比自己更弱的人,因為我們其實同樣地弱;無力感提醒我們,如果真的有一天,可以決人生死,應憶起,自己被人擺佈的感覺。

從信仰來看,耶穌的降生,就是這個與人同行的變弱過程,而耶穌通過了弱者測試,更示範了做弱者如何可以堅持自己到底,愛到底。如果我們也可以接受弱者的命運,在明知自己就是弱者的情況,仍然信、望、愛,這就是真正的基督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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