剷雪


(工作)就像剷雪一樣。

只要下起雪來,我就會有效率地把它剷到路邊去。

既沒有一絲野心,也沒有一片希望。只是把來的東西一一有系統地快速解決掉而已。


村上春樹《舞舞舞》


曾經有一份工作,要負責為一張宣傳單張起稿。起稿後,要給上級A過目,上級A過目後,修訂了,到上級A的上級B。上級B又修訂了內容,有些是新的修訂,有些是把上級A的修訂,修訂成我原來的寫法。大家要知道,中文並不是一種很嚴謹的文字,用來寫詩很詩意,用來寫小冊子本質上很折墮。於是,上級B又給他的上級,上級C看,上級C又改,又把某些內容改成與上級A及B都不同,又或是把上級B的改動改成與上級A一樣,又或是相反的情況。無論是誰改也好,其實改動往往是:

需要呈交/應該呈上/需要交上/應呈上/應該交上/必須呈上……

這宣傳單張,我幾乎寫上近百個修訂版本,為它開了幾十小時的會議。結果,出來的文稿是好一點的,這一點我並不否定,但是也就是那麼的一點點,而實際上,沒有人會看得出來,因為這單張,本來就沒有人會認真花時間去看的。

可是,在整個工作的過程中,我沒有浮躁,沒有抱怨,沒有焦慮。因為我知道,工作本來就是「剷雪性」的,是一種沒有意思的進程,我們只是在解決某些問題。這問題,甚至不是真實的問題,只是上級ABC的心理問題而已了。

我還能有什麼抱怨呢?人家可是拿真金白銀出來,讓你不斷在意思相近的字眼之間,徘徊再徘徊。真的沒有可抱怨的地方。

我由衷地佩服,真的相信自己的工作是有意義的人,或是抱怨自己工作沒有意義的人,因為這也預設了,工作應該有意義的;為我,工作往往就是解決問題而已,而問題,就是積雪一樣,是不得不處理,卻不能問意義的。沒有剷雪工人問:為什麼雪要下在地上?為什麼融雪會帶來這麼多麻煩。也許有這樣的剷雪工人,但是即使問,雪還是要繼續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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