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沒有涼薄你

        舊同事收到學生寫來長長的信,分享自己想死的心情,並且千叮萬囑,舊同事不要告訴他父母及社工。
        這叫我回憶起自己離開教席的感覺。
        我算是走近學生的老師,所以類似這類私信,收過不止一次。每一次收到,你都會覺得好榮幸同非常大壓力。得到學生信任,為一個還在成長的心靈來說,自己可以給予他一點溫度,很榮幸。但是,跟住怎樣做呢?學生信任你,所以告訴你某種不可告人的想法、行為、取態,而大部分情況,自己只能聆聽,什麼都做不到。學生的家庭生活很不開心,因為父母正在鬧離婚,又或是父親永恆地偏心弟弟,又或是母親嚴重仰鬱,等等。全部,你都束手無策。學生不想你告訴任何人的同時,也坦然告訴你,他有性行為或是「界手」。你告訴社工辜負他的信任,你不告訴任何人,真的出事,你完全孭唔起。
        然後,你老是與這位同學聊,開始有同事好心提醒你,與學生太親近,不是好事呀,你自己小心。不好心的同事帶點揶揄:丘SIR你就好啦,有時間同學生傾偈,我就真係簿都改唔完。對其他同事,我內心沒有抱怨。學校的功能多樣,你不期望每一個人都在這個角度入手,對學生好的。你自己是這樣的人,就做自己的事,這本來就是學校的生態。
        從學校管理層來說,關心學生的效益係零。他們不反對也不贊成,因為從管理角度來看,根本沒有這選項。
        為我來說,每個學生都可能有一個你想像不到的故事。正因如此,我總有一種預感,終有一天,會在報紙看到自己的學生自殺的新聞。
        結果,許多年前,北海道旅行回程的機上,拿來看的明報,就看到昔日一個學生的死訊。很乖很善良的一個女孩子,因為人生的種種不幸,終於一躍而下。
        不想說,學校完全沒有用,但真的,有不少孩子的人生是充滿困難、挫折、傷害,而學校這體系,壓根兒沒有在這些方面,思考任何事情。那些需要更微妙的關懷、更多的耐心、更持久的同行的學生,他們的問題,連冒出來的機會都沒有。

        因此,看到山景鄒的雙屍案發生時,很有聯想。兩具屍體,靜靜地躺在屋內,由某個無人知曉的清晨開始。陽光依然明亮,世界同樣繁忙,而要死的人,就讓他們順其自然吧。我沒有涼薄你,對呀,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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