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眠的37度晚上

        我家應該是全港極少有,不開冷氣睡覺的家庭。
        首先是幸運,房子較通風,不會被人家的廢氣倒灌,這是可以不開冷氣的第一步;太太和我都不算很怕熱,反而覺得開大冷氣蓋被的做法很古怪,所以風扇足矣。父母如此,子女自幼跟隨,大家又習以為常了。
        但這兩晚都頂不順。太太有一晚真的熱得睡不了,於是也開冷氣睡。
        我睡到半夜,很冷,起身關掉冷氣。再睡下去,在凌晨四、五時,小小風扇雖已經對準自己來吹,但我還是冒汗。
        起來,坐著。這一刻,想到的卻是坐牢的16位。認識曾坐牢的朋友,他們說伙食是最痛苦,另一個苦,就是熱。37度,連我們這家不開冷氣的人們,都要來一點涼風,他們卻要在牢中,熱得睡不著。
        不是一夜,而是一夜又一夜。我不過是一夜,還是冷醒再熱醒,已經覺得精神萎靡。如果一夜又一夜呢?如果不是在家,而是擠身在罪犯中間呢?
        他們為什麼要捱這苦呢?某程度,因為有很多人都是這樣,每天都在37度甚或以上的溫度中入睡。想到住籠屋的孤獨老人,想到睡在街上的寂寞大叔。16位爭取的,正是要少一點人,每天都要在37度的蒸籠,或是37度的街上睡覺。
        對,當你和我,在冷氣房中冷靜地思考問題時,原來好多人在37度高溫中,生活、生存。語言其實可以是很輕的。說「歷史會記住你」、說「求仁得仁」,都是概念性的語言,但在眼前,睡不了的37度,比歷史更騰折你。
        我不想說什麼道理,說道理的人太多了。我只想說,當你要就這事(或者各種各樣的社會事務)說上兩句時,不妨先在腦海裡,浮現那些在37度的高溫裡捱的人,特別當你坐在25.5度的室溫時。
        天主教的倫理神學強調人的良心,而人應該追求敏銳的良心,就是更好地察覺什麼是美善,更能體味人的尊嚴與價值。讀福音,耶穌不是高高在上講道,而是敏銳地發現身邊人的不幸與軟弱,而他卻為此而生出憐憫。

一切的倫理判斷,最後的決定都在於你的良心,而我期盼,每一個基督徒(以至人)都能夠帶著受苦者的影像來看事情,這未必能改變你的觀點,我卻相信,可讓你更富善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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