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談原罪

        好幾年前教神學時，談到創世紀只不過是一個寓言，有同學在小休時一臉沉重地來問：「真的是寓言？我主日學時不是這樣學的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對不起，同學(以及其他在主日學為亞當厄娃而倒抽一口涼氣的朋友)，我們有原罪，並不是因為原祖咬了一口禁果，這只是一個象徵，一個概念，一個意象。

        那麼，禁果是什麼意思呢？

        不同神學家各有論述，這裡只提其中一點：自我。

        原罪就是一個有問題的自我。

        亞當厄娃為什麼想吃禁果？因為他們幻想在吃過禁果後，自己就會成為一個更好的自我。這正是我們此時此刻的問題，即我們總不接受此時此刻的我，而幻想有一個更好的我，企圖透過一段方法、手段、物件，令我成為我心目中那個我。

        正因如此，吃過禁果的人，「眼立即開了，發覺自己赤身露體」(創3: 7)，就是要說明，禁果只是幻想，它所代表的智慧，就是人有限的智慧，而憑此智慧，我們只是發現自己有問題。

        但是，我們不是放下這個有問題的自己，而是掩飾。吃過禁果的原祖，避免天主，指責伴侶，錯的總不是自己，而是其他人。

        自我，捍衛自己，覺得自己是對，用不同的方法都要證明自己是正確，即使這會破壞關係，仍然要如此，就是我們每一個人最根本的罪了。

        在過去四個月，撫心自問，你有多少次，為了肯定自己是對，而破壞了關係呢？

        你即時會想：因為我堅持的是正確。

        原罪要講的，不是道理上的對錯，而是更深一層去拷問你：究竟是對錯？還是你的對錯？

        無關對錯，關乎的是你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 既然道理已在，它昔在、今在、永在，無論你堅持還是不堅持，無損真理半分。

        但是，我對與我錯，這裡的「我」是行先的。不是道理的問題，而是我的問題。我不願意被否定，我不願意被反駁，我要真理在自己的手上。

        不是暴徒有沒有收錢的問題，而是我堅持他們收錢的問題；

        不是自殺者是否被自殺的問題，而是我堅持他們被自殺的問題。

        要列舉，太多了。這是很奇妙的事：在大時代大時局裡，自我沒有變得謙遜，反而無限擴張，身邊愈來愈多人都堅信自己所相信的事情，而不願接受滄海一粟，只能順潮浮沉。

        經歷了四個多月的練心，基督徒不是要更堅持，而是要更批判自己。這批判，是放下自己的過程，透過巨大的社會事件，複雜的世事變幻，讓我們明白，這個「我」，不是真理反是限制。

        至少，意識到自己是有這個限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