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了一篇談「躺平」的文章，指出「躺平」背後兩個重要的概念：「絕望」與「自由」。由於目睹社會種種，中國年輕人明白要過正常生活，要付出極多，還要有莫大的運氣，故此「絕望」。既然如此，倒不如擁抱「自由」，隨心生活了。
我想，那麼，躺平的另一端，就是俯伏了。本來站立的人，因為上面把紅線壓下來，人就要低頭；低頭也不成，就要下跪；下跪也不夠，就要俯伏了。「俯伏」的特質，是俯伏者不是為紅線所迫而低頭，而是很靈巧地，不斷自動自覺地向下趴，同時唸唸有詞：「一切沒變，一切正常。」這裡的關鍵，是讓自己一直都看不到那紅線，而眼睛望前，覺得還是有前景的。這樣被壓在地上，像狗一樣趴下，很羞辱？不打緊，因為主人的腳變得愈來愈大，到最後，這腳佔滿了俯伏者的視線，世界就是這隻腳。
俯伏，為的是不要看到絕望。某些人，寧可虛妄，不能直視現實。
既然有人看到發展的虛妄，自然有在發展過程裡，屬吃到甜頭的人。他們的成就與社會的發展息息相關，甚至對自己的肯定，也是建基於繁榮安定的社會狀態上，自然無法接受這個社會正在走下坡，是為「不能絕望」。他們就像把全部家當都帶上了鐵達尼號的乘客，一直在璀璨的大廳品味佳餚，聊天跳舞，即使感到船身有異常的幌動，甚至看到水手慌張地走來走去，也不願朝船沉的方向去想。甚至，當水手走來宣布要逃生，他們的反應是憤怒，認為這水手危害船的安全了，他才是問題之所在。
乘客不是不知道船沉的消息該是真的，但他們把一切都押在船上了，承認事實，就是承認自己要絕望了。
在過去三四十年裡，香港也好，中國也好，一直蓬勃發展。在此大勢下，有人因此搵到不少錢，也有不少人建立了生活的常態。相比過去的苦日子，今天還是要好的，最簡單說，就是有飯食。
就好像住在一幢四十年的舊樓，窮業主有屋可住，尚能搵到食，部分人因為出租劏房搵到不少真銀，有人把房子押出去，用資金搵到大錢了。現在，有人說：這幢樓太舊了，要全幢裝修才能持續。你們出去看看，世界有很多不同的房子，可以有不同的居住方法。
窮業主沒有錢，眼前生活是一切；劏房業主捨不得錢；搵大錢業主早已經買了另一幢樓，要他花錢重修這裡，他盤算過，把殘廈用來押更多錢，由得它老殘廢塌好過。
既然這幢樓還可以有利益，放不下棄不得，就只有把自己與這幢樓綑縛在一起，唯有叫自己相信，危廈無危，殘破是特色，負責檢測的人，先要是愛樓份子。說到底，放不下有形無形的利益，就唯有把自由拋掉，是為「不能自由」。
事情總有兩面：如果躺平是雖可恥但有用，俯伏也是屈辱但有利的人生哲學。
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