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朋友離港，以及很多朋友考慮離港。當中最主要原因，「看不到前面的路」。
我明白這說法，但我想加一個註：本來就看不到前面的路，過去只是你以為自己看見而已。
前面的路，盡頭就是老、病、死。你可以強身健體，但你不可以不老；可以斷食素素營食食得綠色個人白色，但沒有人敢保證，你就可以不病。
死就不用講了。
不過，我主要不是想講這類終極關懷的問題，只是拋出來作背景，先說明人生的本質。在這個老病死的前景下，我自己覺得最困難的是：你自己都估不到，時間遷移，你的想法會如何改變。
子女還小時，我幻想他們長大成人，我就自由了。現在，子女都進入長大的射程內，我卻覺得不捨。在過去那一端，你不知道經歷裡你被什麼經驗所構成，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，自己會有什麼感覺，這一切又如何日復日地修訂你自己。如果湊子女的十多年是很辛苦勞氣不快，而且到今天是相見不如不見的話，感覺當然不同。但是，當你一直與子女同行，走過許多事情，而成長的他們，可以很親近，你對自己如何理解今天、明天，所謂的前路，判斷就很不同了。
許多人捱不住眼前，所以選擇離去，這感覺我明白。但是，在英國、加拿大的生活，我將會被什麼構成呢？我不知道，預計不到。聽朋友談進去的計劃，是這一年，決定眼前的問題。為我來說，想的是六十歲、七十歲的自己，在一片異域裡，我可以構成一個怎樣的人呢？
尤其讓我小心的地方，是過去的經驗。三十歲想人生，想不到四十歲時的感覺需要；四十歲滿心以為自己看透未來，卻在五十歲時「欲語還休」了。究竟到我六十歲，想的會什麼呢？不知道。這不知道，是指在不斷失去的人生裡，自己將會需要什麼，才可以繼續生活呢？
前路之茫，不在於你明知會老病死，而是你不知道你究竟能夠如何看這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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