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前看過李安的一次訪問，他談到自己失意時讀到有關《道德經》「大器晚成」這一句，原來是「大器免成」。他當時的解說是真正的成就，不是按某一種器皿而成，所以他自我安慰，要走出真正的路，就是沒有路，自己闖出來。
從一個最後成大器的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，確是一種勉勵，但我有理由相信，還有很多類似李安的人，真的大器免成，不按尋常路走，最後遇上的是鐵壁石牆。
李安最後成功了，所以前面的苦就變得有價值；如果他不成功呢？每一個傳奇都有傳奇之路，但那段崎嶇不平、磨人痛苦的路，並沒有成為傳奇之路的必然性。
我們那代人，深受搵食啫的文化所薰陶，而香港不是你說安貧就能樂道的社會，搵食雖未至生死之間，但壓力遠大於許多先進社會。幸運來說，大部分人沒有「大器免成」的誘惑，既然沒有這野望，就不會受到路途上的窮山惡水所煎熬。
有趣的是，到了我們的下一代，做父母的我們，有條件讓他們大器免成，但是，已經成為中產階層的我們，只有近親繁殖的渴望，眼光只看到社會主流的成功樣版，所謂「大器免成」，關鍵不在於「免成」，而是成為社會標準上的「大器」。讀名校，入神科，賺到錢，有社會地位。
也不是父母短視小器，而是做父母的，有創造空間讓子女亂闖的同時，卻沒有辨別子女是闖出人生路還是真的只是亂闖而已。
當然，父母憑一手循規蹈矩立足世界，要他們相信亂闖的可能性，實在是違反安身立命的初衷。
人生就是在兩難中難過，但難過也還是會過，其實，想想，如何過，都會過，或許是我們不夠大器，看不穿成住敗空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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